位于非洲之角的索马里兰,拥有多万人民、尚称明确边界的领土、合法民主程序选举的政府、政府也有维持安全与提供公共服务等能力。相较于“祖国”索马里的无政府状态,索马里兰国家运作正常,但是因为缺乏国际承认,依国际法来说,只能是非法脱离索马里亚的政治实体。
即使没有国家愿意承认索马里兰,却不意味着索马里兰不具与他国往来的管道。由于索马里兰紧挨亚丁湾,是中东与非洲互通的一扇重要门户,深深纠缠于区域与国际地缘政治,从独立之初,索马里兰就面临各方势力的角逐,但它也懂得利用局势,与索马里分庭抗礼。
像是北非大国埃及向来支持索马里统一,因为埃及与埃塞俄比亚有着水源纷争,而索马里与埃塞俄比亚又存在主权争议与历史仇恨,埃及认为如果索马里不分裂,便可有足够国力制衡埃塞俄比亚。不过,埃及也不忘尝试与索马里兰发展关系,提供有限度援助,甚至传出可能建立正式关系的风声,以讨好索马里兰,避免其过于倾向埃塞俄比亚。
又像是吉布提,独立建国前被称为法属索马里,与索马里多数部族系出同源。不过,虽然吉布提和索马里兰的先祖血缘关系紧密,双方却不太友好,这是因为吉布提曾协助索马里建立过渡政府,且吉布提在亚丁湾有大港,而索马里兰希望建设柏培拉港(Berbera)以促进经济发展,两者之间出现利益冲突。
进一步而言,港口不只是索马里兰和吉布提的单纯商业竞争。柏培拉港竣工后有望成为非洲之角最大港,双方竞逐更涉及非洲与中东国家间的权力平衡,甚至牵扯到区域外国家的战略规划——如中国一带一路、美国反恐战争——让索马里兰的前景充满挑战与机会。
先来看区域层次,埃塞俄比亚虽是非洲之角的大国,但位于内陆,需要沿海国港口进出货物,目前高达九成以上是通过吉布提港口。为了分散风险,埃塞俄比亚大力促成迪拜环球港务集团入主索马里兰的柏培拉港,拥有30年的管理营运权,埃塞俄比亚本身也拿下19%的股权,以确保在港口的影响力。
这对索马里兰来说,不管是在经济效益,或外交突破上都是胜利。就经济而言,为避免像索马里遭受极端组织入侵,索马里兰长年来牺牲教育、就业、医疗保健等政策领域,将近40%的国家预算投入国安,取得了相对稳定的环境。
但这种畸形的预算编排,也使国家发展踟蹰不前,只能停留在初级畜牧业,无法进行产业升级。因此,索马里兰希望透过柏培拉港运作,不仅可望加速家畜出口,DPWorld还承诺兴建经济自由区与相关商业设施,预计将带来大笔资金与工作机会。
就外交而言,埃塞俄比亚、DPWorld与索马里兰签订柏培拉港契约,意味着索马里兰虽然不是国际承认的国家,但它们相信索马里兰具履约能力,才放心签约。这隐含承认索马里兰作为国际法人的地位,也等于否认了“一个索马里”政策,让索马里大为光火。
年,索马里向阿拉伯联盟提出外交抗议,指称阿拉酋侵犯主权,宣布该契约无效;UAE则辩称已与索马里达成口头协议,并未推翻一个索马里政策。索马里当然不接受这种说法,先是国会投票取消契约、禁止DPWorld经商,后来又以调查为由,扣押UAE籍的民航机,机上据称有近千万美元的现金,双方关系陷入冰点。
至此,双索之间的战火已延烧至非洲外,并卷入更深层的区域对抗。早在年,阿拉伯世界发生严重内斗,沙特阿拉伯、阿拉酋等国宣布对卡达断交,当时UAE认为索马里会站在它这边,索马里却声称中立,其总统甚至不顾国内反对,加强与卡塔尔关系。
作为反制,阿拉酋选择索马里兰成为更友好的地缘政治伙伴。除了DPworld的投资计划以外,也在索马里兰建立海军基地,目的即是确保竞争对手卡塔尔、土耳其和伊朗无法进入索马里兰控制的红海海岸线——特别是当土耳其也在索马里建立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,UAE就必须支持索马里兰、不被索马里控制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土耳其和阿联酋虽然都对两索有兴趣,但介入的方式却不可同日而语。土耳其一直努力与索马里建立紧密关系,但也和索马里兰保持联系,将自己定位为善意第三方,推动双索会谈。更重要的是,土耳其在外交操作上较为细腻,不似大公国摆明利用双索,作为打击卡塔尔、寻求区域权力的工具,让双索感到不受尊重。
如索马里因卡塔尔断交风波、柏培拉港等事件,已与阿联酋终结军事合作,并接管阿联酋驻索马里基地,土耳其却仍得以驻军索马里;另一方面,索马里兰虽然欢迎DPworld资金,但去年也有抗议声浪,批评阿联酋驻扎其国内的军用机场侵犯主权,迫使阿联酋将机场改为民用。
由于也门战争导致红海日益军事化,几乎所有中东主要大国都在红海到亚丁湾一带,设立或寻找军事基地。如土耳其在索马里、阿联酋在厄立特里亚与索马里兰、卡塔尔在苏丹,沙特在吉布提。双索虽是小国,不得不接纳外来势力,却也试图保持尊严,并避免成为大国棋子。
随着全球强权纷纷进入非洲之角,像是吉布提拥有美国、法国、日本、中国等军事基地,双索也无法置身事外,竞争进入新局面。年,索马里向中国船只发放捕鱼许可证,允许在索马里水域经营一年,甚至允许船上有武装警备;索马里兰则认为中国船只会采取掠夺性方式捕鱼,让当地渔民无法生存,且侵犯领海,因此大表反对。
事实上,多年前中国商人曾表示对柏培拉港的兴趣,当时更传出将承包港口工程与相关建设,但后来却不了了之,最后还是由DPWorld接手。如今中国国企以“一带一路”卷土重来,先拿下吉布提港,成为DPWorld最大对手,双方还因港口合约纠纷对簿公堂,阿联酋虽不至于和中国直接对抗,但索马里兰却可从双方代表人的竞争中待价而沽。
另一个很有可能改变索马里兰未来的强权,则是俄罗斯自冷战终结后的重返。有非洲报道年初已经指出,俄罗斯已经与索马里兰商议建造军事基地,且有可能承认其国家地位。
若美国或英国(原宗主国)想避免索马里兰落入俄国势力范围,势必得提供同等或更高待遇——如设立在索协会、经济文化代表处等——显示大国角力,将成为索马里兰获取国际承认的关键杠杆。